萧。

随缘写点东西。

【燕蛇】飞光。(中)


*中

过了至寒的月数便循循到了开春。
灵蛇冬日里不常下山,又兼昆仑山巅终年积寒,却也能敏锐地从檐下冰锥滑落在地的泠泠破碎声中隐约感到些回暖。
只是这春寒料峭,炉子中木柴量不见少,桌上热茶仍换得很勤。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卧在躺椅中看书,有时也会动手制毒,最终自有人将瓶瓶罐罐整齐地码在柜子里。

春日,南燕北回,万物复苏。
飞燕又开始注意起足下,以免踏了方才结束冬眠的蛇。每到这时节,他都有些苦恼。山庄中饲养的蛇品类甚广,且大小习性不一。
大燕子苦恼,小燕子也跟着苦恼。在庄中信步时,它甚至能感到有无数眼睛觊觎着飞燕肩上的自己,时常吓得不管不顾地将脑袋埋在翅膀里。
飞燕极轻捷地自雪面掠过,燕过无痕。
他似乎一年四季都在忙碌,说不上是因多年习惯抑或是略有刻薄的自我约束。然而庄中其实没什么事总让他忙的——简单的活计自有蛇侍们。
他时常会去山脚下的市镇中逛上一逛。去见见世间百态,这也是灵蛇首肯的。他并不约束飞燕,反之则是如此放任他四处走动。约是燕子永远记得回家的路,不消他费神。
他通常是寻些日用,或去药铺里看看有无灵蛇需要的药材,再去买些点心,也都是灵蛇中意的模样。直到最后没什么可买的,经过裁缝铺时偶然偏首,又瞧见一匹绣金鸦青的缎子,抵着下颏思索良久,觉得满意,便订上一条衾被,防着春寒侵了灵蛇的体。
他进了店门,寻着织娘嘱咐些要求。几尺几寸,横竖宽窄,无一不详。布匹明明还未上架,他心中却已然有了一番打算思量。
四方方的衾被,长度恰好能盖住于躺椅小憩的人,一直能覆了脖颈,倘若掖起被角,想必手也不会如平日一般冷。厚实且柔软,金色绣纹很合他的身份,再辅之以炉火,大约会很暖和。
恩,脖颈,再往上便是淡色的薄唇,长睫,修眉……

再往下想,便是不尊不敬了。
他又觉出些熟悉而难言的悸动来,仿佛肖想中的灵蛇倏地睁开双眼将他逮个正着。
以手抚额,自觉羞愧难当。
每到这时候,他总要怀疑兵器是否也有一些春天的候症,若有,未免也太长了些,也太不分季节了些。

独行的青年才俊总是惹人打趣的对象。织娘偷眼瞧着青年一板一眼却又有所踟蹰的模样,不由扑哧一笑出了声。笑音与拨弄算盘的串珠声掺在一起,成功地拉回了飞燕的神。

‘怎么,好生细致,给娘子买的不成?’

不知怎么,竟生了些心思被撞破的心虚。
飞燕闻言一怔,一方面他对此判断感到啼笑皆非,另外,虽面上还是无波无澜,瞧不出什么端倪。但耳根附近透出来的热度还是真真切切不容忽视的。
他在薄纱后蹙了眉心,言语间亦有些慌乱,他急于加以掩饰,却适得其反。

‘不要胡言!尊……’

言至一半,他不知怎么,忽地噤了声。织娘好奇又好笑地打量着这个青年,等着下文。
大约是觉得解释也是无用罢,凡夫俗子怎听得尊上大名。
青年思及此处,反而逐渐平静下来。他不由将唇角勾出个傲慢的弧度,似笑非笑地低低一哼。

‘与你说也无用,银两在此,三日后来取。’

——
飞燕这几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他有两天没再看见那只聒噪的燕子了,且不说影子,连声音都不闻一声。原以为是飞出去玩了,可这一遭却连夜未归,颇有蹊跷。他甚至乎登上山庄最高的屋顶眺望,仍未果。
莫非…………
他忍了满腹犹疑,还是照常去给灵蛇的壶中添上热气腾腾的茶水。
灵蛇自书中抬眼,瞳仁稍稍震动,似碧水生波。又是只一瞥便将他心思看了个透彻。
此时灵蛇身上已然盖上了那条鸦青锦被,四周还特地压了墨绿的边儿。——的确暖和,以至于将那平日里平稳低沉的男声都染了些慵意。

‘那小东西呢。’

‘……尊上,属下不知。’

‘哼,怕是过了冬便想着跑了。早知不如折了羽翼,看它如何逃。’

飞燕没再敢说话,只偷眼瞧着灵蛇因极度不满而蹙起的眉心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毕竟平日里在庄中二人独处时,灵蛇鲜少发出类此般危险的信号,但飞燕对此并无甚恐惧,反而是赞同般颔首。
灵蛇素日最恨不忠不信,他为人手段狠毒,却可称光明坦荡。
飞燕沉吟良久,为一个必要的借口。直到偶然间灵光乍现,便敛容,故作轻描淡写道。

‘尊上不必,可能是教蛇给吃了。’

‘嗯?’

灵蛇放下书,眼睛不自觉地眨上一眨,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先前未曾想过的可能。

‘也有理,待本尊问过。’

‘不??……’

——
飞燕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前,开始为几刻钟前的胡诌反思。
他悄然立在灵蛇虚掩着的屋门外,僵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庄里的蛇从四面八方悠哉游哉地游来。花的绿的,大小不一。
似是受了什么感召一般,这些冷血动物竟是井然有序地三三两两轮着游进门去,过不一会儿就又出来,朝自己的领地折返了。
飞燕俯身朝里面张望时,最后一条小树般粗细,一人余高的黄金蟒蛇恰好贴着他游了进去。
他认得这条蟒蛇。因为它可以说是山庄里仅次于飞燕的第二个管家。——蛇中的管家。
其余的蛇一见它,皆退避三舍,缩头缩脑起来。
即便是飞燕,也不知道这条蟒蛇究竟经历过多少个春秋。
因为体型庞大的缘故,它不能顺着椅子攀上人身,便就在灵蛇身侧停下。它吐着信子,将身子半直而起,脑袋扬出个优雅的弧度,金黄色的鳞片看起来油光水滑。这点倒有点主子的风范。
灵蛇支颔阖了双目,它便在他额心处轻轻碰击一下。两条蛇将额碰在一起,满眼的金黄色。
看得飞燕一阵心乱,一时复杂。

‘本尊知道了,退下吧。’

黄金蟒依旧不紧不慢地翩然离去,只是在经过飞燕时停驻,吐着信子犹豫良久,最终还是象征性地以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臂,就如同问候同僚一般。
搞得他一时无言。

‘没有蛇吃它。’

这是灵蛇揉着眉心,略有疲乏又言简意赅地告诉他的话。
飞燕立在原地,唇紧张地抿紧,几次急得欲言又止。
他未曾想过灵蛇会因为这个而费神去召集众蛇,也是极不愿让他如此费力。然而灵蛇笃定要做的事便是旁人所不能更改的。即便灵蛇待他向来甚厚,可这每一次都使他受宠若惊。

‘尊上恕罪!是属下失职!未曾看管好……’

飞燕腾地单膝落地,刚刚检讨到一半就被灵蛇挥手止住。

‘不必。’

灵蛇见他又是如此,烦扰竟消了一半。其实若说他生气,便也是气那不识好歹的燕子。如今却是觉得无所谓起来——反正面前还有一只,况这只又是绝然不会跑的。
他思及此处,便阖了眼哼笑一声,并二指点在自己额侧。飞燕立刻心领神会,上前去替他轻轻按揉。

‘下次,别再轻易……’

‘……什么?’

飞燕停了手上动作,俯身在灵蛇脸侧静候指令,却发现方才错过了午眠时间的人竟就这么睡着了。
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就着在灵蛇背后的位置替他将被子向上拉抻,直到妥帖又精确地盖到脖颈。

‘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的,一只燕子罢了。’

青年迟迟没有起身。机会难得,他的鼻尖还触在灵蛇的发间,贪恋那些淡薄的草木香气。
一个恍神,仿佛又回到了百年之前的光景,灵蛇俯下身来,亲自托着他的手腕,授他受用至今的武学。
然而心绪再繁杂,他最终也只敢在灵蛇听不到的时候,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捎携喑哑的轻声喃喃。

‘飞燕,不知该如何报答。’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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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评论区看官们,承蒙不嫌,这回赶得匆忙略无逻辑而且单薄,最后完结再统一修改……。
感谢墨蛇太太的鼓励!被超喜欢的画手评论非常开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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